宗馥莉辭職獲批,但娃哈哈“宮斗”并未結束,相反,這場各方勢力圍繞娃哈哈千億資產爭奪戰的局面變得更加錯綜復雜。
據多家媒體報道,宗馥莉已于9月12日向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辭去公司法定代表人、董事及董事長等全部職務,且辭職程序已通過集團股東會和董事會批準。娃哈哈集團后續已確認該消息屬實。
這并不意味著馥莉將娃哈哈集團的控制權拱手讓人。娃哈哈集團10月10日任命的總經理許思敏,從其在娃哈哈的軌跡來看,應該是宗馥莉的“心腹”之一。
據公開資料顯示,許思敏曾在宗馥莉的嫡系宏勝集團擔任法務部長,在宗馥莉實際控制的浙江啟力投資有限公司也擔任高管職務,自2024年8月宗馥莉接班后,許思敏進入娃哈哈集團核心管理層,擔任娃哈哈集團監事,隨后在多家娃哈哈關聯公司占據董事、法定代表人、總經理等關鍵職位。
宗馥莉辭去娃哈哈集團所有職務,究竟是被逼無奈,還是又一次以退為進,目前不得而知;但作為心腹的許思敏占據目前娃哈哈集團的最高管理職位,說明宗馥莉并未認輸,更沒打算放棄娃哈哈。
一邊安排心腹守塔,另一邊宗馥莉“另起爐灶”,經營起新品牌“娃小宗”。
目前,娃小宗已開通官方微博賬號,微博認證為宏勝飲料集團有限公司。截至發稿,賬號粉絲量為1.4萬,暫未發布任何內容。
然而,失去名正言順的娃哈哈集團董事長職位,對宗馥莉來說,雖非致命打擊,至少是往后退了一步,導致不確定性增大。而宗馥莉后退,意味著對手獲得更大的博弈空間。比如宗馥莉的二叔宗澤后,就趁勢再次對侄女展開了猛烈批評。
主角隱身幕后,這場風波卻遠未終局。很多問題依然懸而未決,家族信托的巨額財產紛爭遠未解決,職工持股會的權益糾紛依然存在。
更重要的是,宗馥莉離場后,誰來接手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,娃哈哈的股權結構是否會因這次動蕩發生根本性改變,目前都沒有確切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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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舵娃哈哈一年多的時間,宗馥莉交出了一份不錯的成績單。2024年,娃哈哈全國飲料銷售凈收入同比增長53%,創下公司歷史最高增速;2025年一季度增速也仍保持在30%以上。
顯然,宗馥莉失去娃哈哈集團董事長頭銜,原因不是企業經營或外部競爭,而是其“樹敵無數”的激進策略,幾乎將所有關鍵利益方——老臣、家人、職工、股東,都推到了對立面。
對集團內部,宗馥莉以“清洗”代替拉攏。無論是老臣還是職工持股會,都曾是宗慶后最堅定的同盟軍,但宗馥莉大刀闊斧替換管理層和取消員工干股分紅的行為,引發千名員工集體訴訟,直接導致自己控制權不穩。
對家族,宗馥莉表現強勢,拒絕妥協。宗慶后生前的財產分配未能得到落實,宗馥莉被家族長輩斥為“六親不認”,關停18 家關聯工廠的“削藩”行動,更激化矛盾,導致分支與大宗矛盾表面化。
安居幕后多年的國資大股東也與宗馥莉摩擦連連。先是在宗馥莉轉移商標時出面叫停,而后在遺產糾紛中成立“專班”介入,不久前又對宗馥莉心腹之一嚴學峰進行短暫調查。
這場原本眾望所歸的繼承大戲,如今卻落得了“所有人反對”的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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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馥莉如今的尷尬局面,根子在數十年前就已埋下。
根據股權架構,娃哈哈集團由三方持股,杭州上城區文旅持股46%、(宗慶后)宗馥莉持股29.4%、娃哈哈職工持股會持股24.6%。
宗慶后在世時,雖然明面上沒有控股權,但宗慶后憑借創始人的巨大威望,和一手設計的復雜體系,始終對娃哈哈保持著絕對控制。
從公司治理層面來看,宗慶后大家長式的集權風格與利益共享的分配理念形成互補,這使得娃哈哈職工持股會天然與他形成一致行動陣營,進而讓他得以牢牢掌控娃哈哈集團的絕對話語權。
從2003年開始,娃哈哈就實現了全員持股,這也使得娃哈哈的員工表現出了極高的忠誠度。“達娃之戰”中,達能曾高薪挖角娃哈哈的管理層,但沒有一個員工站到達能那邊。
這些效忠宗家的舊臣,本應是宗馥莉拉攏的對象,成為她穩固企業控制權的重要籌碼。但想要得到舊臣的支持卻沒那么容易,一方面,舊臣們長期受宗慶后傳統管理模式影響,對新的治理思路存在天然抵觸,另一方面,宗馥莉也需要時間在企業建立個人威望。
或是急于讓守舊者見識什么是現代企業制度,宗馥莉最終選擇清洗老臣,將關鍵崗位悉數替換為宏勝系的人,搭建全新的權力班底。
在這一過程中,老臣的利益被不斷觸及,甚至有人舉報其涉嫌國有資產流失,引發了輿論對“國有資產流失”的廣泛討論。
與此同時,宗馥莉還要求老員工轉簽宏勝飲料,取消他們的干股分紅。
事實上,早在2018年,宗慶后就推動了股權“回購”方案,將員工持股轉為干股,雖然股份收回了,但分紅還在。
隨著公司分紅減少,部分員工對這份“被回購”的協議不再買賬。去年下半年開始,千余位娃哈哈員工圍繞2018年職工股權回購不合理一事,對宗馥莉和娃哈哈提起訴訟。
輿論質疑和訴訟壓力下,宗馥莉不僅未采取任何安撫和談判,反而試圖通過上層監督施壓,盡快確認回購協議效力,從而將關鍵股權納入自身控制范圍。
據36氪消息,8月27日,針對圍繞杭州娃哈哈集團職工持股會24.6%的股權案件,宗馥莉本人已向全國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檢察院等相關部門提交投訴與舉報材料,懇請依法依規加快處理,以維護企業合法權益并推動問題公正解決。
宗馥莉顯然未能理解宗慶后“柔性集權”的管理精髓,急于鞏固權力的行動,粗暴地打破了原有的利益平衡,導致家臣們從效忠宗家轉向反對宗馥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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企業內部管理的分歧或尚可看作管理風格的差異,但在內部矛盾尚未平息時,宗馥莉在家族關系處理上的一系列操作,又將潛在矛盾徹底點燃。
面對宗馥莉的第二次辭職,其叔叔宗澤后再次在朋友圈中發表了個人看法。他再次提及了此前宗馥莉首次辭職時,他曾建議宗馥莉作為管理者需收斂鋒芒,因“剛易折”。并表示,若宗馥莉當時聽進建議,便不會有如今結果,認為網友或水軍的言論害了她,使其越走越遠,已“無法回頭”。
這早已不是宗家人第一次公開質疑宗馥莉的能力,甚至人品。
今年7月,一場遺產爭奪案撕開了宗家家族糾紛的面紗,宗慶后私生子女暴露在鎂光燈下,其“布鞋首富”的形象在大眾心中坍塌,娃哈哈品牌形象受損。
顯然,宗馥莉早就知道同父異母弟弟妹妹的存在,但作為信托基金的委托人,她不僅沒有按照其父生前的囑托為其設立并足額交付信托基金,還從相關的離岸賬戶中,轉出108.5萬美元用于支付越南工廠的設備尾款,因此被告上法庭。
但宗馥莉并未因此放緩步伐,反而進一步采取強硬措施推進“削藩”,18家關聯工廠一夜關停,再次引發了大量工人維權。
宗澤后公開批評宗馥莉“六親不認”,認為她繼承遺產后未善待同父異母弟妹,應“負責撫養”。并指責宗馥莉“自私”,批評其關停關聯企業(多為杜建英持股)等動作是“趕盡殺絕”。
同一時間,宗家各方勢力開始有所動作。
遺產糾紛案期間,據《風暴眼》報道,有娃哈哈老員工透露,杜建英已表露出接手杭州上城區文商旅集團所持娃哈哈集團46%國有股份的意向。
宗澤后也表示,若杭州國資收購宗馥莉股份,自己“愿出面振興娃哈哈”。
事實上,早在去年11月,宗澤后就創建了一個名為“宗師傅”的新品牌,而就在宗馥莉辭職消息曝光后的當日,宗澤后籌備的另一個新品牌“娃小智”也在杭州舉辦全國招商會,招商人員在回應媒體時明確表示要“與宗馥莉競爭市場”。
一場遺產爭奪戰大有把娃哈哈“打散”的趨勢,娃哈哈的品牌價值因這場家族糾紛而持續受損,國資自然無法坐視不理。
今年7月,娃哈哈的最大股東杭州市上城區財政局表示已“成立專班,介入處理”。
一向隱身的大股東突然打破沉默,背后的原因值得玩味。
早在今年2月,宗馥莉試圖將387件“娃哈哈”商標從集團轉移至宏勝系公司,杭州國資以大股東的身份,叫停了這項交易。
交易叫停后,娃哈哈集團表示,不排除在近期推出全新的自有品牌,并已為此次轉型做好了相關的準備工作。
隨后,宗馥莉全資掌控的宏勝集團一口氣注冊了“娃小宗”“宗小哈”等商標,另起爐灶的意圖明顯。
如此激進的做法,不僅暴露了宗馥莉在處理復雜利益關系上的經驗不足,更使得國資方對其產生信任危機,為今日宗馥莉的“大權旁落”埋下了伏筆。
要知道,在宗慶后時代,即便國資身為大股東,也始終恪守“不插手經營”的邊界,與宗慶后長期相安無事,從未爆發過如此激烈的矛盾。
這背后是宗慶后精準的“平衡術”,一方面,他通過個人持股與職工持股會形成穩固聯盟,在股權架構上掌握實際話語權;更關鍵的是,其領導的娃哈哈憑借可觀的稅收貢獻與就業體量,契合了地方國資對區域經濟穩定的訴求,也贏得了國資方對其“能穩住大局”的信任,國資方也愿意保持“隱身”狀態。
然而,宗馥莉的激進策略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。在根基尚未穩固的時候,本應“把朋友搞得多多的”,宗馥莉卻先對家族利益相關方“開炮”,與國資之間產生嫌隙,導致原本的支持力量逐漸疏離,甚至走向了對立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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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馥莉在短暫執掌娃哈哈期間的一系列舉措,本意是為讓這艘老舊的巨輪重新煥發活力,卻意外觸動了娃哈哈幾十年的“基本盤”,國資警示,家族分裂,員工離心,幾乎注定了宗馥莉的離開。
宗馥莉的辭職并非斗爭的結束,留下的是一個更復雜、更尷尬的局面。所有利益相關方都仍陷泥潭,其個人商業版圖也面臨致命考驗,娃哈哈陷入了真正的繼承者危機。
眼下,最受關注的問題是,誰來接棒娃哈哈?
董事長職位空懸,極大概率是因為各方勢力無法就一個眾望所歸的領袖人選達成共識。任命總經理而非董事長,或意在維持公司基本運營,同時為后續更復雜的博弈留下時間窗口。
針對上述人事任命、以及董事長空缺期間,公司的最高決策機制是怎樣的等相關問題,字母榜通過郵件形式向娃哈哈集團發出采訪函。截至發稿,尚未收到企業方面的回復。
另一個關鍵問題是,宗馥莉和職工持股會的股份將如何處理?這將直接關系到娃哈哈的控制權和所有制結構的未來。
宗馥莉雖然辭職,但依然是娃哈哈的第二大股東,再加上職工持股會的股份,如此大比例的股權花落誰家,將成為決定娃哈哈未來走向的關鍵變量。
再有就是,另起爐灶的宗馥莉能否再造一個娃哈哈?
宗馥莉或許是有這樣的野心的,在傳出宗馥莉2026年啟用“娃小宗”新商標時,另一個同步的消息是,宗馥莉為“娃小宗”定下了全年300億的銷售任務。對比娃哈哈全年500億左右的銷售額,宗馥莉顯然有再造一個娃哈哈的野心。
但以前宏勝背靠娃哈哈從來不愁訂單,一旦脫離娃哈哈光環,宗馥莉和“娃小宗”能獲得多少支持,還是個未知數。從商標更換消息公布后經銷商擔憂的態度來看,“娃小宗”的前景并不樂觀。
宗馥莉的宏勝系是否一邊經營自主品牌,一邊繼續為娃哈哈代工,現在也猶未可知。
宗馥莉掌舵娃哈哈一年多,以“所有人反對”導致的隱身幕后告終。但娃哈哈的未來,依然籠罩在迷霧之中,一場關于董事長寶座和公司最終控制權的漫長博弈,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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